眼下知识付费越来越红火,科普节目趁着这把火也终于烧了起来,俘获了众多童年缺科学的好奇宝宝们的心(和钱)。然而,不少科普言论却有着明显的矫枉过正倾向,摆出跟文科水火不容的架势,仿佛为了传播科学,就必须推翻人文学科的大山,打倒价值、观点、伦理等等概念。
科学和人文真的水火不容吗?科学真的是一门完全“客观”的学科,不涉及任何观点吗?
量子物理学的创始人之一海森堡在他的《量子物理学的哲学问题》(Philosophical Problems of Quantum Physics)一书中写道,物理学家们必须放弃这样的想法:有一个对所有观察者都一视同仁的客观时间尺度,时空中的事件独立于我们的观察能力。
相反,他强调,自然法则不再是关于基本粒子的,而是关于我们对这些粒子的认识的。
相信没有人会爱上一种科学,如果它的最终答案是,别想了,人不过是一堆原子而已。真正伟大的科学会告诉你:
“科学不仅与精神性兼容,它就是精神性的一个深厚源泉。当我们认识到我们身处于无边无际的时空之中,当我们掌握了生命的复杂、美丽和微妙时,那种飞扬之情,那种高昂与谦逊相结合的感觉,当然是精神性的......认为科学和精神性相互排斥的观念,对两者都是种损害。 —— Carl Sagan (In Demon-Haunted World: Science as a Candle in the Dark)
本文翻译自aeon热门文章 :why philosophy is so important in science education
作者:Subrena E Smith
翻译:陆飞
LICENCE:Creative Commons Attribution-No Derivatives
1.
为什么哲学对于科学教育那么重要?
每个学期,我都会在新罕布什尔大学给本科生上一些科学哲学的课程。大部分选择这些课的学生都是为了拿通识课学分,之前从来没有上过任何哲学课。
在学期开始的第一天,我会试着向他们概括介绍一下,到底科学哲学是什么东西。首先,我会解释说,哲学针对的,是那些没法仅靠事实就解决的问题,所以科学哲学,就是把哲学的这种思路应用在科学领域中。
接着,我会解释几个课程的核心概念:归纳(induction)、证明(evidence)、科学研究的方法(method in scientific enquiry)。我告诉他们,科学是依靠归纳来推进的,也就是说,通过借鉴以往的观察发现,来对还没有被观察到的东西作出概括性论断。而在哲学家看来,归纳却是一种自身不够正当完备、因而给科学造成了问题的方法。然后,我就会提及一个难点,以及为什么搞定它对于任何科学研究都是至关重要的:确定哪些证据独一无二地符合哪种假设。
我会告诉学生们,“科学方法”并不是唯一的,也不是理所当然不言自明的,相反,关于“科学的方法论应该是什么样”,仍然存在着基础层面的争议。最后环节,我要强调,尽管这些问题是“哲学性的”,它们却对现实科学行为有着确确实实的影响。
每当到了这个阶段,以下问题就常常朝我飞来了:你是什么背景的?你上的是哪所大学?你是科学家吗?
他们问这些,有可能,是因为我作为一个牙买加血统的女哲学家,象征了一种陌生的身份,让他们好奇。我确信这是原因的一部分,但应该也只是一部分。这背后还有更多的道理。因为我观察到,即使是由一个更典型的教授(白人男性)来任课的科学哲学课,学生们依旧会有类似的反应。
2.
科学比哲学更有价值?
早在我还在纽约的康奈尔大学读研究生的时候,曾经做过一门关于人类本性及进化的课程助教,那门课的教授看起来跟我截然相反。他是个白人,男性,一把胡子,60出头——正是学术权威的完美形象啊。然而,他对科学的观点,并没有免遭学生们的怀疑,因为,正如某些学生说的:“他又不是科学家。”
在我看来,这种反应的出现,与人们把哲学价值拿来跟科学价值作对比有关。毫不奇怪,我的一些学生对于哲学能给科学提供半毛钱的帮助表示怀疑。他们很清楚,有一些知名的科学家曾经公开宣布哲学和科学毫无关系,如果不算上纯粹添堵和拖累的话。他们知道,当今世界认为STEM教育(科学,技术,工程,数学)的重要性远远超过人文学科能提供的任何东西。
很多来上我课的年轻人都认为哲学是一门含糊不清的学科,仅仅探讨对事物的观点,与此同时科学干的则是发现事实,传递证据,传播客观真理的工作。不仅如此,他们当中的许多人都相信,科学家有能力回答哲学问题,而哲学家没有资格讨论科学问题。
大学生怎么就会认为哲学跟科学完全无关,而且地位上还低科学一等了呢?
个人经验,我认为主要有4个原因。
第1,缺乏历史感。大学生们往往认为大学的学科分类体现的是现实世界泾渭分明的不同部分。所以他们自然就没法把哲学和科学,以及两者间所谓的区别,看作是一个不断变化的人造产品。有一些如今贴着科学标签的学科曾有着不同的名号。
比如物理,这个最科学的科学,曾经是“自然哲学”范畴里的东西。而音乐倒一度属于数学学院。科学的范围在某些地方收缩在另一些地方扩张,随着天时地利人和而变化。
第2,具体成果。科学能解决现实世界的问题,提供技术,它的成果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比如疫苗,转基因作物和止痛药。而哲学,在一些学生眼里,没有任何有形的成果。然而,事实与之相反,哲学的有形资产很多:爱因斯坦的哲学思想实验让“卡西尼”号得以实现,亚里士多德的逻辑学奠定了计算机科学的基础,哲学家对身心关系的研究,为神经心理学以及大脑成像技术的出现奠定了舞台。哲学一直都在科学的背景下默默工作着。
第3,对真理观、客观性的错误理解和偏见。科学,有些学生非常坚持觉得,是纯粹客观的,任何想要挑战这种观点的人都肯定是步入歧路。如果一个人用一系列背景假设来推进她的研究,那么这个人就不会被视作客观。相反,她会被当作“观念先行”的类型。但是啊,我们所有人都是身怀“偏见的”,而且正是我们的偏见,促进了科学的创造性工作。
第3点要解决起来可能很难,因为科学的大众形象已经根深蒂固地与一种太天真的客观性概念紧紧相连。作为尝试,我叫学生去观察周遭事物,前提是不带任何预设。然后我让他们陈述自己看到了什么。他们说不出话来……
由此他们认识到了,假如不借助既有的观念,没有人可以解读自己的经验。一旦学生们意识到这一点,就再也不会觉得,科学的客观性值得质疑是一个多么莫名其妙的想法。
第4,学生们对科学教育的认知。科学,学生们给我留下的印象是,他们认为这是一个主要有关分类存在物——“事实们”——的工作,而科学教育就是教他们事实是什么。而我就无法满足这份期望。但是作为一个哲学家,我主要关注的是,这些事实是如何从事实的汪洋大海中被挑选出来的,是如何被解读的,又为什么某些事实被认为比另一些更重要,以及预设溜进事实的种种方式,等等等等。
3.
哲学问题藏在科学的核心处
对于我的关注点,学生们往往毫无耐性地回应说:事实就是事实。然而,说一样东西一件事情就是它自己本身,等于没说。我理解学生们的意思是,一旦有了事实,诠释和分歧就应该靠边站了。
他们的思维为什么是这样呢?并非因为现实中科学就是这么操作的,而是因为,学校里的科学教育是被这么教的。想成为一个科学专业人士,一个学生必须在分外有限的时间里吞下浩如烟海的事实库存和实验程序。科学研究成果日新月异,要学的东西越来越多,这些未来的科学家们在安排课程表时不得不跟上潮流,大概匀不出几小时的闲暇时间来思考那些没人教过他们怎么解决的问题。
但一切也不是没有挽回的可能。如果能有一个思路正确的教育平台,在那儿像我这样的哲学家用不着以一种和世界唱反调的姿态,告诉学生们哲学对科学还是有一些重要的用场。为了实现这种可能,我们的理科同事们也得来帮忙,毕竟在学生们眼中,他们拥有科学知识的独家传播权。我给他们安排了一个明确的分工。
理科同僚们应该继续教授基础科学,但同时可以帮忙跟学生们解释清楚,科学,事实上,充满了各种各样重要的概念、阐释、方法论和伦理问题,而哲学,生来就是为了探讨这些问题的。所以哲学不仅不是科学的陌路人,恰恰相反,哲学问题就藏在科学的核心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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