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为第五届自然国学学术研讨会投稿论文。全文论证了中华民族是一个富有科技创新力的民族，反驳了中国文化“轻视创新思维”的观点。文章以中国神话、《周易》、古代创造发明等为例，为读者展示了中华民族自古以来强劲的科技创新能力，鼓励广大民众、广大科教人员一起冲破思想藩篱，释放中华民族巨大的创新潜力。

鸦片战争及其以后的诸多败绩，使中国近代科学技术落后的面貌暴露无余。睁眼看世界，电学、磁学、光学、声学、数学、化学等方面的科学成就一个接一个，蒸汽机、电动机、汽车、火车、电灯、电话等技术发明一项接一项。而中国在当时，连火柴也需要进口，故名“洋火”。二三百年的科技落差，造成近代中国的落后贫穷、挨打受辱，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国家；人民陷于极端贫困，成为“东亚病夫”。同时，形成孔子、儒家文化（或说中国传统文化）阻碍了科学技术的发展，造成中国“科学上的空白”，中国古代没有科学；中国文化的“弊病”是“轻视创新思维”，造成中华民族缺乏科技创造能力，而且这是“遗传顽症”（永远改不了的顽症）等不符合历史实际情况的自我否定思潮。时至今日，上述有悖于历史事实的自我否定思潮不但在中国仍在流行，且在思想界占据着相当的地位，这是制约我国当前科技创新的一大思想障碍。我们自然国学的研究者有责任通过摆事实、讲道理，和广大民众、广大科教人员一起冲破这个思想藩篱，释放中华民族巨大的创新潜力。为此笔者撰写本文，讲六个方面。

一、富有科技创新力的中国神话

1.黄帝等人的10多项科技创造发明。据《周易·系辞上》，黄帝、尧、舜发明创造衣裳、舟、楫、重门、击拆、杵、臼、弧、矢、宫室、棺槨，以及服牛、乘马等10多项科技成果。2.数十项科技创新。据《周易》《世本》《韩非子》《苟子》《礼记》《逸周书》《吕氏春秋》《淮南子》等记载：盘古开天辟地；并将身躯化变为太阳、月亮、星星、江河等。女娲创造人类，创建婚姻制度，炼石补天，修复被破坏的生态环境。伏羲氏发明“结网技术”。有巢氏“构木为巢”。燧人氏“钻木取火”。神农氏发明农业，创制“耒”“耜”，发现药材。嫘祖发明“蚕丝”。奚仲发明“车”。鲧创造“城”。帝俊、垂发明“舟”。伯益创造“井”。杜康发明“酒”。昆吾发明“陶”“瓦”。垂发明“耨”等农具；发明“钟”；发明“鼓”“管”“磐”“埙”等乐器。伏羲氏和神农氏发明“琴”“瑟”。尧发明“围棋”。舜发明“箫”。禹首创造疏通水道，治理洪水；发明“规”“矩” “准绳”。隶首发明“数”。竖亥发明“算”。容成发明“历”。后羿、垂发明“弓”等。

以上累计神话传说中的创新人物20多个，科技创造发明60余项，大到天、地，小到杵、臼、管、箫，充分体现中国神话传说的创造性，中国传统文化的生成性、创造性。在中国历史上，人们记录和歌颂这些创造、发明人物，如称嫘祖为“先蚕”“蚕神”，赞垂为“巧垂” “机械之圣”等，进而把他们尊为中华民族的先祖、聖人，乃至最高的圣人——“三皇五帝”。在世界各国的神话中，没有一个国家和民族的神话传说像中国的神话传说记述、歌颂那么多发明创造及其人物。

二、《周易》奠定中华民族的创新思维

《周易》提出“生生”说，即创新说，并加以具体化，笔者认为至少有以下九说。1.变化日新说。《周易》变化发展的思想早在《易经》中已有充分反映；《易传》中将之总结为“生生之谓易”，进而提出变化日新说，颂赞“日新”为“盛德”。在“日新”气氛下，孕育了春秋战国时期的诸子百家，也哺育了中国传统文化和传统科学技术的创新传统（17世纪中叶以前）。2.太极生成论。“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这种连续的生成思想，以后演化为气生论、宇宙生成说、中医命门说，演化为从《尔雅》到《本草纲目》的古代进化论。

3.革故鼎新说。《周易.杂卦传》说：“革，去故也；鼎，取新也”。意为破旧立新，要革新、创新。在该说指引下，春秋战国时期及以后，掀起一幕幕有声有色的变法图强运动，科技创新一项又一项。如《算筹.九算》等。

4.阴阳循环论。在其指导下，中国创造了古代天文学的辉煌，对日月和行星的视运动周期进行了愈来愈精确的观测，并由此制定各朝各代的历法，其精度在古代世界一直占据前列。按照循环原理，中医发现人体经络，形成中医阴阳五行说、五运六气说等。

5.象数论。它深刻影响中国传统科学技术、传统算学，如东汉扬雄在其著作中形成《太玄》符号系统的三进制数表；宋代邵雍以易图展示二进制数表，元代秦九韶发现大衍筮法中的同余结构，并进而发明作为一次同余式式解程序的“大衍求一术”等。

6.象类说。象类说是《周易》赋予中华民族的一种思维方法，包括“据象归类”“取象比类”“运数类推”。如刘徽运用“运数类推”的方法，把一切数字演算最终归结为“乘以散之，约以聚之，齐同以通之”三种基本演算，奠定了不同于西方的中国传统算学体系的代数特征。

7.开物成务说。语出《系辞上》。明代宋应星把它发展为“天工开物”说，其意有三：①崇尚天工，②赞赏人巧，③主张人力与自然力协调，以人力补天工，让天工助人力。

8.道器论。“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充分说明中国传统文化对器（包括对科学技术）的重视。

9.尚象制器说。《系辞上》不但提出了“尚象制器”说，而且把它列为圣人的“四道”之一。在《系辞下》说伏羲氏、神农氏、黄帝、尧、舜五位圣人在科学技术方面的一系列发明创造。

三、中华民族自古崇尚创造发明

中国传统文化的源头——神话传说，中国传统文化的根——《周易》，缔造了崇尚创造发明的风气。以后虽然不时出现一些科学技术是“小技”、创造发明是“淫巧”等言论，那不过是杂音，动摇不了中国传统文化崇尚科技及其创造发明的传统。下面从四个方面加以论述。1.“六经”富含科技知识及其创新思维。六经不但自孔子始成为学校的教材，而且是今天中国科技史研究的重要历史文献（《乐》自汉佚失）。《周易》前面已有介绍。《诗经》孕育了中国传统生物学、传统博物学。《春秋》不但孕育了中国历史自然学，还使中国成为世界科技史类最为丰富的国家。

2.中国是世界上自然史料、科技史料最为丰富的国家。《春秋》开创中国史学的大历史记述和研究的范式。司马迁按《春秋》范式著《史记》，首创“八书”，记录天象、历法、地象、水象。班固按《春秋》范式著《汉书》，首创十志，记录天象、气象、历法、地象、水象、灾异象，奠定正史记录自然、科技的体例。中国古代正史共有二十五部（套），仅其志书部分有《天文志》《地理志》《律历志》《五行志》《河渠志》合计为72部287卷。其他史书中尤其是近万种地方志中，富有这方面的记录。从而使“中国拥有世界上独一无二、量大类多、连续性强、系列性好、历时久长、覆盖地域宽广的自然史料信息宝库”。同时，使中国成为世界上科技史料最为丰富的国家，仅1993年出版的《中国科学技术典籍通汇》一书即达5700多万字。

3.大量科技著述被尊为“经书”。天文学方面，有《甘石星经》《三家星经》等，算学有《算经十书》，地学有《山海经》《水经注》等，生物学有《草经》《花经》《禽经》等，农学有《耒耜经》《茶经》《伯乐针经》等，医学，有《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脉经》等。

4.重视和颂扬科技创造发明成为传统。中国神话传说和《周易》开创的崇尚创造发明的风气，直至明末（17世纪中叶）都没有间断。即使在秦朝实施“焚书坑儒”时，尊重科技、崇尚发明创造的风气没有变，秦始皇特别规定医学、植树造林等科技书籍不在焚书之列；皇家天文台没有撤销，还组织台内300多人进行天文、气象观测。即便是中国历史上战乱频仍、动荡分裂、被公认为“衰世”的魏晋南北朝时期，尊重科技、崇尚发明创造的风气亦没有变，故而该时期成为中国古代科技史上创造发明的第一个高潮时期。仅在数学方面就有《九章算术注》《海岛算经》《孙子算经》《夏侯阳算经》《张丘建算经》《五曹算经》《五经算经》《缀术》（此书宋代佚失）等8部经典问世，占中国和世界古代科技史上著名的《算经十书》中的70%以上；涌现刘徽、祖冲之、葛洪、贾思勰、郦道元等一系列著名科学家。

鲁班，中国春秋时期工匠。2000多年一直被中国建筑工匠尊为“祖师”。先秦诸子记述中盛赞他是“鲁之巧人”，汉及以后的《汉书》等书都有著录。在《汉书·古今人表》中，把他列在孔子之后、墨子之前。黄道婆，元代女织工、童养媳。因在棉纺技术上、工具上进行一系列革新和创造，使“乌泥泾被”“松江布”名扬天下，远销欧美各国；使家乡穷变富，成为江南和全国纺织中心。人们为她立祠建园，元《松江府志》等都有记载，尊她为“织女星”“先棉神”“布业始祖”。这在世界古代历史上是罕见的，可在中国却是活生生的现实，而且不是个例。

四、孔子促进了中国古代科学技术的发展

1.孔子不鄙视科学技术。他①在中国历史上最早提出“利器论”；②最早号召人们要“多识于鸟兽草木”；③在中国和世界上首次全面系统地记载天地之象和自然灾异，首先创用“地震”“山崩”“陨石”等语词；④在中国历史上最先全面教授科学文化知识；⑤在中国和世界上率先提出一整套“学习论”。2.孔子有力地推动了中国古代科学技术。至少在四个方面：①“利器论”等哲理性名言整整影响中国约2500年；②“多识于鸟兽草木”的号召，促进中国古代生物学、古代博物学的产生和发展；③《春秋》开创的大历史传统，使中国成为世界唯一具有系列长、连续性好、覆盖面宽广的自然史料宝库，使中国成为世界上古代科技史料最为丰富的国家；④一整套全面系统的“学习论”，形成中国古人好学传统，有力促进科学技术知识的普及和发明创造。

五、儒学与中国古代科学技术基本上同步发展

①在中国数千年历史上,儒学与中国古代科学技术是同步发展，同步衰落的；②在中国古代科学家绝大部分是儒家，例如张衡、刘徽、祖冲之（儒道兼修）、贾思勰、沈括、李时珍、徐光启（儒墨兼修）、徐霞客、宋应星等；③《周易》奠定的“日新”说、“变易”说、“尚器”说，促进了中国古代发明创造。

六、中国是善于创造发明的国度

这个命题首先是由美国学者罗伯特·坦普尔提出的。他于1986年写的《中国，发明与发现的国度》讲了中国古代科技100个世界第一。实际上远不止这100项。如2016年出版的、中科院自然科学史所编著的《中国古代重要科技发明创造》一书，刊登88项世界上最早的科技创造发明。这88项科技创造发明中，与罗伯特重复的约22项。这160多项外，还有大量的占世界第一的中国古代科技发明创造。再如，88项科技创造发明中有一项是“天象记录”（罗伯特书中没有此项），然而中国与天象记录同样丰富、同样富具当今科学价值的，还有气象记录、地象记录、水象记录、生物象记录、人体象记录。如现知中国是世界上最早制作陶器的国家，距今1.8万年。陶器，通过加热烧结改变了原有的化学成分和结构，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种经过化学反应制造而成的物品，也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制造出自然界所不存在的物质和器具。陶器的发明，是人类技术史和化学史上的一项重大发明。如中国是世界农业三大发祥地之一（另两个是西亚、中南美）。距今1.2万~1.0万年前后，农业形成和发展，保证了更多的人不用再为采集、狩猎而游荡，也让更多的人吃得稳定、吃得好些。它使人类由游牧生活转变为定居生活，导致人类史上人口的第一次大增长，引发人类社会发展的第一次大转折。如春秋战国时期成书的《考工记》，是中国也是世界上第一部技术专著。诚如《中国传统文化的瑰宝——自然国学》一书所言：“据统计，公元前6世纪至公元1500年的2000多年中，中国的技术、工艺发明成果约占全世界的54%”。即说在16世纪以前的2000多年中，中国的创造发明数超过世界其他国家创造发明数之总和。如此爱好并善于创造发明的中华民族，还能说他不是一个智慧的民族吗？还能说他是一个“轻视创新思维”的民族吗？

最后笔者要重申，我们肯定中华民族具有崇尚科技创造发明的传统、富有科技创造力，肯定中国传统文化富有科技创造力，并不否定近三百年这个传统被中断了，创造力被压制了。因此，我们不能以古代少数事例而抹杀中国古代科技居于世界前列的事实，更不能以近三百年的事例而否决中国古代的辉煌成就。让我们更加奋发地复兴和光大先祖的科技创造力，在科技现代化的征程中打一个翻身仗，创造中华民族更加美好的明天。中外历史无数事实说明：一个国家的兴衰取决于能否涌现大批创新人才及其成果。

孙关龙，1941年生，1965年北京大学古生物专业毕业。现为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编审，燕京研究院生命科学研究所特约教授、研究员，中华炎黄文化研究会自然国学委员会会长，中国年鉴研究会常务理事兼学术委员会主任，《中国科技史料》编委等。著有和主编有《分分合合三千年》、《中国古代重大自然灾害和异常年表总集》等14部著作。发表各类文章300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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