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系统中医学》是“中医传承与发展”系列讲座的第三讲，主讲人是北京中医药大学马淑然老师。天地生人公众号对讲座进行了报道，具体参阅：《中医现代化、人的复杂性研究是人类医学的方向》。

中医学如实地研究了人体的复杂性，因此用系统学研究中医成为中医现代化的一条可能路径。早在80年代，钱学森先生便鼓励祝世讷老师开展系统中医学的相关研究。马淑然老师作为祝世讷老师的学生，一直致力于系统中医学的研究。

系统中医学的内涵是什么？经历了哪些发展历程？能为中医现代化带来什么样的贡献呢？小编特别将马淑然老师讲座的主要内容整理出来，以飨读者。

在医学领域，只有中医学如实地研究了人的复杂性，但由于中医看不到微观的细节，虽然它抓住了人的复杂性，却破解不了，这是中医现代化必须要解决的一个课题。

经典中医学从远古延续至今，而现代中医学是1840年开始，1840年之前的科学还没有为中医研究人的复杂性提供相应的理论和方法，导致了经典中医学只能做到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经典中医学开辟了正确的研究方向，即人的生命健康与疾病的复杂性。研究中医学现代化要沿着经典中医学的思路，利用现代系统科学的思想，把中医提高到现代的水平。

中医现代化的关键有两点，一是坚持研究和调理人的复杂性，这代表了医学未来的发展方向，二是攻克经典中医学遇到的发展瓶颈，即破解人的复杂性。

目前的医学有两条走不通的路。第一是就中医论中医，正本溯源、理论诠释、临床验证等这些方法都是在经典中医学的天花板下做研究，属于传承研究，很难突破；第二是中西医结合，而现有西医是还原论的医学，它把人分解为几大系统，去解剖生理系统的具体构造，失去了整体的面貌，对人的复杂性视而不见。

一、系统科学是破解人的复杂性的科学武器

20世纪以来，现代科学开始探索世界的复杂性，标志性成果是贝塔朗菲的系统论、维纳的控制论、卡农的信息论，以及哈肯的协同学、普利高津的耗散结构理论以及超循环理论。利用系统科学的新理论研究中医学，才能揭示中医学的内核。

1980年钱学森最早倡导要建立系统科学，他的一系列见解引领和指导了系统中医学的研究。钱学森认为人体科学一定要有系统观，“中医的优点，它的突出贡献，或者它的成绩，就在于它从一开始就从整体出发，从系统出发，所以它的成就，它的正确就恰恰是西医的缺点和错误。” 对此，祝世讷教授提出中医学的整体观是元整体观，不是部分相加的和；而西方医学是加和的整体观，这是两个原则性不同的整体观。

钱学森还提到，“我们那些正统派的西医不重视的东西，甚至不知道的东西，在现代科学里已上升到非常重要的位置，这就是系统科学。……中医的看法又跟现代科学中最先进的、最尖端的系统科学的看法是一致的。” 实际上，现在引领东方科学革命的是中医学的系统论思想，它代表了未来科学发展的方向，量子力学、相对论、场论等都是符合中医的原创思想的。

二、中医现代化一定要抓系统论

钱学森给祝世讷的信中提出，“据我所知，国内外研究中医的工作很多，工作大都是仪器测定，比较定量和严格，……这些工作也往往由于不知道系统论而未能解决问题，但这正是您可以大有作为之处。用系统论一点，点石成金！”西学东渐以来，中西结合耗费了大量科研经费，但至今没有找到一个西医的指标是和中医讲的阴阳、气、五行完全对应的的，说明中西医学是格格不入的，以西解中是一条不归路。

钱学森又说，“把系统科学、系统论的方法用于研究我们人体是唯一的，不用这个是不行的。”“系统观点是必须的，只有用系统的观点才能逐渐使人体科学建立在一个科学的基础上。”“中医现代化要抓什么，你要问我的话，那我就很清楚的说是系统论，系统的观点。”这些是钱学森给我们的战略引领，中医现代化一定要走系统中医学之路，而不在于所谓的中西医结合。

在钱学森的战略引领下，祝世讷教授从80年代开始矢志不渝坚持研究中医系统论，发表了中医系统论研究的论文近70篇，培养了3名全国首批中医系统论的研究生，出版了中医系统论专著7部。从1980年至今，他主要进行了两方面的研究。一是中医系统论研究，研究了中医学到底认识了人的哪些复杂特性和规律；二是系统中医学研究，研究了中医学如何认识和调理人的复杂性，中医系统论的原理在人的健康和疾病的防治中有哪些系统调节的方法。

三、中医系统论的重要理论

祝世讷老师基于贝塔朗菲的一般系统论，研究人的生命、健康与疾病，他最早提出中医系统论的四条原理，即整体性、联系性、有序性、动态性。此外，祝世讷研究发现，在人和生命系统身上有一些不同于一般系统的特殊规律，他总结出了三条，即天生人原理、元整体原理、自主性原理。

第一，天生人原理。回答了人从哪里来、人与天的关系。经典中医学讲，“人之有生，受气于天，故通乎天者，乃所生之本。”最早认清了天生人的事实和规律；现代科学也揭示了“天生人”的事实，从宇宙、天体、太阳、化学元素、地球、生命、人类以及意识的起源与演化等，揭示了宇宙分化发生的过程，人是宇宙分化而生的子系统，从这个原理上来理解人体健康和疾病，才能抓住根本和人的复杂性。

中医学认识的天人相应、先天之气、五运六气、外邪六淫等等必须从天生人来理解和深化研究。天生人的事实证明，人与天的统一性是天人本一，本于一，分为二，一分化出来二，天人本一是天人相应的一个核心思想。

第二，元整体原理。人是分化系统，是元整体，所以我们要遵循人的分化发生机制和元整体的特性，来认识人的健康和疾病，而西方医学是合整体，一说治病就要看局部，要到微观去找根本原因，这是中西医完全不同的两种整体观指导下确立的治疗疾病的原则。

元整体的整体是本源的、先天的，可内部分化，但不可分解，中医的定位不是解剖的定位，而是整体功能性结构的定位，部分的正常与否，要从整体上找根据，而西方医学的定位是局部的定位，西医的合整体认为部分是整体的前提和基础，部分的性态能够决定整体的性态，整体的正常与否要从部分找根据，这是中西医两种整体观的显著差别。

第三，自主性原理。中医学认为，人是高级的自组织系统，发病和愈病是人的生命运动的自主调理效应，要区分自组织系统和他组织系统，人是高级的自组织系统，自组织是健康与疾病之本。中医是顺应机体抗邪的趋势，是顺势疗法，而西方医学强调外因治病，把病菌杀死，所以中医治病能帮助我们自己维护健康，而西医治病有很多副作用，这就是原因所在。

自主性是人作为自组织系统的自调节特性，自主调理形成人的生命态的不倒翁特征，阴阳自和论是中医的自组织理论，中医防治原理的核心是依靠、调动、发挥人的自主调理机制进行自主调理，这是中医学防治学的第一原理。

四、系统中医学的学术成果

祝世讷老师矢志不渝地研究中医的系统论，先后开辟四次专栏进行专题讨论，分别是中医学重大理论问题的系列研究、中医药自主创新思路研究、中医问题的访谈、中医真理的探究，另外在理论总结上出版了《系统中医学导论》、《系统医学新视野》、《中医智慧的奇葩——中医方剂》、《中医学原理探究》、《中医系统论原理》以及《系统中医学之路》。

《中医学原理探究》这本书是利用系统科学对中医学基本原理进行探究，里边提到了中医系统论原理的七条基本原理。第一是系统思维，第二是“以人为本”原理。中医学是以生命为本，研究对象是人的生命，以及生命的健康与疾病，考察和调理的是人的生命的正常与否。第三是超解剖原理，中医有解剖研究，但更注重非解剖研究，中医学主要通过气功修炼，内观等手段研究人的复杂的生命现象，不靠解剖学。第四是“辨证论治”的原理，中医学关注的是辨证、病机、病症和病侯，张仲景创立辨证论治标志着中医学关注的焦点从形态结构转向生命活动，转向辨证论治。第五是“生态调理”原理，中医的“生态调理”调节的是各种矛盾关系的失调，比如调节阴阳、调理气血、调理脏腑、调理气机，从治疗原则上来看，中医采用顺应正气、祛邪外出进行调理。第六是“中药方剂原理”，方剂是中医特有的用药方式，这种复杂性的药物配伍的原则一定要用复杂性科学才能够揭示清楚，概括来讲就是整体性味，整体功效；药症对应，方症对应；方从法出，以法凑效；生气内应，转化生效；知常答变，原积活法。第七是“阴阳原理”，阴阳的本质是宇宙对称破缺，宇宙在一生二、二生三的过程中，一定是不对称的，性质一定是相反的，不能完全相同，这就叫对称破缺。钱老采用系统科学研究复杂性的思维，跟中医学认识人的健康与疾病的思维是完全一致的，所以我们必须按照复杂性的思维，把中医提高到现代化这个水平上，才能引起科学革命。

五、人的复杂性是医学研究的根本方向

人的复杂性是医学研究的根本方向，无论西医中医，都要走这个方向。人类医学将走向何方？有三种选项。第一是走西医还原论之路，现代西方医学尽管提到了系统生理学，但他还是以还原论的思维为基础。第二是走中西医结合之路，但中医是研究有机的、整体的、复杂性的，而西医是研究还原论的、局部的，二者理论上不可通约。那么中医的复兴、中医现代化这个可行之路是什么？就是中医的系统论。还原论医学要从还原论思维转向系统思维，从人体转向成以生命为本，从解剖研究转向超解剖研究，从病的研究转向人的生命的症的研究，从对抗治疗转向生态调理，从特异性的治疗转向复杂性的研究。中医复兴的本质是突破和创新，由中医基本原理的新研究、新发展来推动新的医学革命。

为什么提到中医要复兴？有三大原因。第一，内在的动力是由于西医有根本缺陷，而中西医结合是根本行不通的；第二，我们有社会基础，21世纪生产力水平快速的发展，量子力学、相对论、系统科学等老三论和新三论快速发展，已经达到了研究中医复杂性所需的科学技术条件，可以启动中医学的复兴；第三是科学的杠杆，现代科学已经达到了能够解决医学、研究人的复杂性的水平，所以基于内在的动力和社会的基础。

中医到底复兴什么？我们认为中医学的复兴是实现基本原理的医学变革。理论是指导实践的，没有理论的创新，就没有实践技术和方法的创新。目前，我们在中医的理论研究上存在三方面的问题，学术上阴虚，事业上阳亢，中医非中医化。目前还没有公认的学术成果，真正在战略上把中医理论提高到现代水平。青蒿素其实是中医的非中医化，是把某个药物的成分提出来，或者把中医的术语翻译成西医的名词等等，这种研究是淡化中医的基本原理，是中医的学术、技术碎片化。另外中西医融合的提法在学术界占有主流的地位，而如果我们研究了系统论，理解了中医系统科学的内涵，会发现中西医融合是办不到的，必须要用系统科学的思想来发展中医学，要使中医学有现代化的中医原理和技术。

目前国内中医高等院校的课程设置存在问题，没有系统论、控制论、耗散结构理论、超循环理论、协同学等新学科，这会影响我们应用系统科学的思维去破解中医学原理，是教学上亟待改革的一个方面。所以，要想开辟和深化系统中医学的研究，除了要掌握中医学基本知识，还应该学习现代系统科学的技术和方法，用它来认识中医学，提高中医学的理论，这是中医现代化迫切要解决的问题。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们看中医和西医，或者看中医现代化的时候，如果不了解现代系统科学的武器，只能是雾里看花，而如果我们掌握了系统中医学相关的知识和方法，就能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所以说系统中医学是中医现代化的必由之路。

六、答疑部分

1、藏象学说的核心是什么？

答：五行是我们解释藏象的一个说理的工具，但是这个说理的工具只是给我们世人以规矩，就是告诉我们五脏之间，可能会有一种促进或者制约的关系。五行是一个简约化的说理的模型。

2、老师可以举一个系统中医学指导中医基础和临床研究的成功案例吗？关于中医某一病症，比如中风病的认识和治疗有各家学说，不同医家的辨证和经验方不同，是否可以去伪存真，优化取舍？系统论如何看待各家学说呢？谢谢老师。

答：把中医系统论原理的研究用在临床实践中是有难度的。一是理论储备不够，二是实践上研究复杂性比较难。有一个成功的例子，山东中医药大学齐向华教授学习了祝世讷老师的系统论，总结出了一本书叫做《系统中医辨证脉学》。他把各种脉相分了表层中层里层，三个层次之外又分了寸上、寸、关、尺、尺下五个部位。他研究这些脉相要素的关系，通过摸脉就能够把这个脉相和人体脏器、气机、情绪都对应起来。患者的血糖的高低、情绪的好坏、心理的压力都能感受到。这是在系统论思想指导下的脉学的创造和实践。

我的徒弟正在写一本书——中医系统论，中医讲阴阳、五行、藏象、经络、气血、津液、病因、病机。我们想按照这个体系用系统论的思想去阐释中医的理论体系，研究砭石疗法调节天人关系。下一步我们要在临床上，用系统论的思想去阐释各种疾病的发病原因以达到治未病的效果。

关于中风病，为什么会有不同的原因？实际上是和人的出生的年月有关系。中医历史上的八大学派的出现，都受到了相应的时空条件影响。金元四大家有寒凉派和温补派，张仲景在寒水司天的冰川时代提出了伤寒论，叶天士在少阳相火四天的时代建立了温病学派。那么为什么各家学说认为中风有多种病因呢？是因为我们禀赋不一样，人得病的几率也不一样，所以用药也不同，这就是天人关系，天生人原理。通过这个原理我们可以提早预防，达到治未病的效果。

3、老师您说中西医结合行不通。那么众多中西医临床医学学子将何去何从？

答：中医现代化一定要有系统科学思维。作为中西结合专业的学生，学到中西医精髓的关键是用系统科学的思维来提炼中医学的原理，知道中医学和西医学区别在哪里，西医的哪些知识能为我中医所用。突破中医的瓶颈和天花板的问题的路在系统科学的方法论上，中医学的思维内核不能变。中医的现代化一定是多种学科，多种方法，多种知识的一个大的融合。要考虑系统科学、中医、西医、物理、化学、生物哪些知识能为我所用，不能单靠西医。中医的现代化，一定要在系统思维的指导下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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